是老毕还是小黎

（为了赶CP作者已经在赶稿地狱了……最后本子内容肯定会改。感谢小隐愿意帮我做校对，错字惨不忍睹。😂）

四、

转眼，就过了四年，柒柒十一岁。

这四年间，她读书，学琴，练武练剑。那个瘦骨嶙峋，不谙世事的小姑娘，变得越发知书达理，脸上总是跟她师傅一样温和的笑。

青衣男子开始常常将她带在身旁。有人来玉蟾宫来登门拜访时，他会不避让地让柒柒坐在一旁听。甚至还带着柒柒出去见一些江湖上的名门望族。这无疑让柒柒心中感到高兴。

也就是在这一年，柒柒第一次来到了六奇阁。

“想那青光剑主受长虹剑主重托，连夜护送紫云剑主于六奇阁，以求江湖神医雨花剑主妙手回春。却见一少年郎，起火于路旁……”

每当到说书人讲到六奇阁的那段，语调总是轻快而又明朗。在自己的脑海里，雨花剑主应该是位是医术高超、活泼灵动的江湖神医吧？

而绝不会是今日面前这个神色惊诧，眸色沉沉的男子。

此刻被称作“神医”的男子负手立于“六奇阁”的牌匾下。他的眼神就像那些医书上复杂的药方般晦涩难懂。他的目光在与她交汇的刹那，便露出惊诧怜惜的神色。弄得她愈发云里雾里了。
   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他问。
   “柒柒。”
    她还想问些什么，青衣男子却在此时向前一步站在他身前，阻断了神医的目光：“神医，好久不见。”
    男子的目光却仍然不依不饶地看着他身后：“她就是你找到的冰魄传人？”

“是。”他回答的简洁而干脆，“这么多年，辛苦你了。”

他眉眼间的慌乱与掩饰一晃而过，神医玩味地看着他，神情却愈发冷漠：“我只是为了不让七剑的血脉断根，仅此而已。” 
     柒柒被护在青衣男子的身后，瞥见师傅的侧脸浮现出一丝苦笑。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。她始终记得二人初见时不打不相识，感叹二人雨夜的生死相托，惊叹于二人周旋魔教时的默契相和……到底是什么让二人变成了这般视同陌路？难不成七剑都是这般难懂么？

 

一日，柒柒与师傅和神医正走在小径上，突然一阵呛人的味道袭来。柒柒憋住了两声咳嗽，转身看向一旁的师傅。青衣男子此时也不由皱起了眉头。“怎么了？”他问。

“洪初那小子又偷了我的药方。别去理他。”神医头也不回地说。

“柒柒去看看吧。这味道呛得吓人。”他过头来笑着对他说。每当他这般垂着眸温和地笑这时，柒柒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无形地把她向外推去。

她还是去叩了门，却不见里头回应。于是她推开门，一股黑烟忽地就伴随着呛人的烟雾扑面而来。

“咳咳！”柒柒忍不住捂住了嘴。

“柒柒姑娘是你吗！”黑烟中窜出一个人影，烟尘蒙盖了他原本清秀的面容。“逗逗师傅当年不是以药物入鸡腿，一烤成名吗！我还不容易弄出了那个方子，鸡腿烤熟了怎么是这个味儿呢？”

他自顾自地说着，柒柒看着他黑漆漆的脸，忍不住“噗嗤”一下笑出声来。洪初一脸无辜地看着她，也莫名地跟着笑了起来。顺手往脸上一抹，愣了一愣，赶忙把柒柒往外推：“我的脸！柒柒姑娘你先出去！”

柒柒任凭被他一把推出门外，还是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。

 

洪初是神医的徒弟，下一任的长虹剑传人。

眉清目朗，神清骨秀，笑起来脸颊会挤出两个浅浅的秋窝。

倒是他让柒柒觉得有几分评书中神医的古灵金怪。

他会时不时捉弄下神医，会拉着柒柒去厨房偷东西吃，会藏在树上趁她不注意总想吓她一跳……柒柒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这般生气勃勃的男孩子，像一株肆意奔流的溪水，细水长流地流进她的生命里，让她有些措手不及。而洪初也乐意看她神情变化的样子。“总是沉着一张脸多没意思啊。”他说。

 

人们常道：

长虹剑主，七剑之首，继承长虹剑者，必如长虹贯日，浩然正气于天地之间。

她未曾想过，洪初竟然并不想继承长虹剑法。

洪初的爹娘死于疾病。当神医找到跪在爹娘冰凉躯体身旁、眼神空洞茫然的他时，他以为抓住了稻草，一心只想和他学习医术，却不想神医执意要让他继承长虹剑法。“比起继承长虹剑，我其实更想跟着神医习得医术，做一名江湖游医。那些羡煞旁人的名号于我又有什么用呢？”他的脸上也终是流露出这般无助、忧伤的神情。她这才开始明白，为什么他总是爱潜入神医房中偷看医书，暗自趴在角落看着神医煮药，即便神医的脸色黑的难看。

“你执剑是为了什么呢，柒柒？”洪初这样问他。

为了什么？她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。但是她知道，从那个男子拉起她手的那一刻起，她便从未后悔过。他交与她这份责任，她便愿意与他一起承担。去守护他想守护的天下，等到她足够强大的一天，换自己来守护他。

“守护我想守护的东西，守护我想守护的人。”她缓缓开口，却字字坚定。

一切在她坚毅的眼眸里俱净。洪初在一旁，看着她静笃的眼神，没有说话。

 

烛火摇曳，灰袍男子的面容与十年前并无差别，神色却仿佛苍老了许多。

二人静默相望了许久。

“你瘦了许多。”倒是跳跳先开口，“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连你也会变得沉默寡言。”

“呵。”对面的男子自嘲般轻笑了一笑，没有接他的话：“你还在找她吗？”

“不是七年还没到吗？”他也笑笑。二人烛火“噼啪”跳动了一下，房里再次陷入沉寂。

“那个孩子……内力并不纯粹。”逗逗抬眼望了一眼对面的男子，看着他被阴影遮住的半边脸：“那你为什么选择她来继承冰魄呢？没有至纯至阴的真气，习得冰魄剑法需要她多付出一倍的艰辛，多一倍反噬的危险。”他黝黑的瞳孔幽深得望不见底，“你太自私了。”

对面的男子侧过头去，这下他完全看不清他的神情了。一阵战栗至桌面传至桌底，再传至灰袍男子的掌心。他的心忽然也开始忏悔。这不是他的本意，为何也要让他和自己一样痛苦呢？

凄凉的风透过纸窗贯穿到屋中的每一个角落，注入一股彻骨的寒。灰袍男子静静地看着他被微弱烛火投射在地面上破碎的影子，看着光影交接处有些恍惚的身躯，直到终他终于重新戴上那张平静温和的面具，生涩地开口：“是我不才，找不到像洪初一样的天赋异禀的奇才。”他转过脸，烛火照亮了他与平常无二般的垂眸的笑，“他更像你，贪吃精怪，爱耍小聪明；但后来我又觉得确是有几分像虹猫，他的眼睛里像有光，炽热得像火焰。”

“虹猫么？”灰袍男子笑着，又兀自重复了一遍。“你不知道，你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
“你怎么了？”男子终于急不可耐地问道：“云霄盟主死后，你便与我们疏远了几分。到底怎么了？”

神医低下头不知在思量什么。许久才生涩地吐出几个词：“忘尘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云霄盟主所在的紫霜教，用的毒就是忘尘。”他一字一句的说，有什么东西正抽丝剥茧般袒露出来，“而那一阵令各教派中人离奇死亡的，也是忘尘毒。”

“当年离奇死亡的，不都是反对云霄盟主的人吗？不拥护自己的人，就被他除去，所以最后他才被暗杀而亡，不是吗？”在验毒那日，神医手持银针，在众目睽睽之下，告诉他们，那些人中的就是紫霜教的忘尘毒。他不觉又回想起神医那时的神情，僵硬无力，明明离奇之毒已破，却没有半分欣喜的神色。那时他没有放在心上，而现在想来，却是越发诧异。

 “云霄最终死于暗杀；虹猫死于走火入魔。那你觉得你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？”他忽然话锋一转，瞳孔幽深而望不见底。

“虹猫只是太想去改造出一个他认为更好的武林。而我不像他。我不奢求这些。”青衣男子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，“而现在，他死了。我会替他拔剑，去守护这个纷乱的江湖。仅此而已。”

灰袍男子的语气中隐约有些咄咄逼人：“为何你要去趟这浑水？为何要强迫自己去做不喜欢做的事情？一直以来，你明明……”

“执手中之剑，护佑天下太平，这是虹猫的愿望，也是蓝兔的愿望。”他一字一句，掷地有声，“我又何尝不这样想。”

“虹猫么？你又知道些什么！”像终于抑制不住，一向温和的神医猛地站了起来，声音提高了几度，他大口喘息着：“他是在利用你！你我都是他的棋子，他只想让这天下掌控于他手中！你当初为何要替他喝下那碗毒药？他是在赌你们俩的情义。你可真傻啊！你……”

“他只是太执着于改造这武林。”青衣男子的语调依然平缓，眼中却溢出无尽的疲惫，像屋外倾斜而下的月光。“我在他身边那么多年，我知道他有多艰难，多痛苦，就有多努力，多拼命。他其实不应该去坐这个位子的。这么多年了……他这样执着又纯粹的人能坐稳盟主之位，背后做的事……我好歹在魔教那么多年，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吧……”

“你也不适合那里，何苦呢？”灰袍男子神色终是黯淡下来 ，“这么多年，你太累了。”他眼中的黑暗愈发地浓重了，他僵在那里，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，还要说些什么，跳跳却先开了口：

“这么晚了，你早些睡下吧。”他起身缓缓经过她身边，“是这世道太艰险。怪不得任何人。”他走至门前，又转过身冲他笑笑，“谢谢。”

神医愣了愣，半响，一股莫名的笑意却在他的嘴角蔓延开来：“我还记得，那时你刚到六奇阁，死皮赖脸，好说歹说地求我医治紫云剑主的样子，还有我逼你烧水累得咬牙切齿的样子……可是，”他这才缓缓地叹息，“应该是再也见不到了。”

“可是还有他们。现在是他们的武林了。”

男子没有回头，身影逐渐隐没在夜色之中。“你知道些什么呢？”门缓缓关上，灰袍男子的声音被掩盖在那轻微的碰撞声里。“我是恨他，怎么能够，怎么能够用你的性命做赌注呢……”他自顾自地喃喃道，“谢我什么，明明是你执着的最久，你真傻啊……”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，终于沦为心底沉沉的一声叹息。

 

五、

当柒柒推开门看到洪初端着药站在门外，吓了一跳。

“你答应我的。”洪初站在门外无辜地眨着眼睛，“快，把它喝了！”

“什么？”柒柒诧异地看着他，过了好一阵才想起来，今日破晓之时，她早早和洪初去山中帮神医采药。正值空气潮湿的季节，加之又极少走山路。柒柒踉跄了好几回，一不留神，眼见着身子就要翻落下去，身后却有人险险扶住了他。柒柒暗自松了一口气，正要答谢，身后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几步走到她前面，又回过身向她伸出手：

“路太滑，我拉着你走吧。”

她看着他满是笑意的眼眸，竟瑟缩了一下。她低下头，几步又走到他前面：“多谢，我自己可以的。”

身后沉寂了一阵，而后柒柒却又听见他说：“柒柒姑娘，你的手很冰。”

“冰魄心法至阴至寒，很正常。”她头也不回地继续向上走，脚步越发沉稳。

“那可不行！寒气太重对身子可不好。我这有些神医的妙方，晚些时候就煮成药汤给你送了去。”

她极少得到这样热切的关怀，她回头看着洪初，洪初的依旧是温和地笑着，让她一时想不出抗拒的理由。

看着黑乎乎的药汤，柒柒不由地皱了皱眉头，但又想起先前的承诺，还是低下头抿了一口。

洪初终于笑了起来：“这样才对嘛。身体可经不起折腾。诶对了！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今晚跳跳师傅和我师傅似乎吵了一架！”

柒柒惊讶地看着他，顺手将这碗黑乎乎的药汤放在一边。

“对啊。听到我师傅大声地说了一句什么。他平日里虽然时常对我沉下脸，却很少对人发过脾气。”他皱皱眉头，“吓得我都没过去偷听来着。”

虽然早就觉得师傅和神医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，但听闻他们竟争吵了一晚，心中不禁疑虑万千。她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回应道：“可能是太久没见讨论着些什么事吧。这么晚了，你早些回房吧。”说完，边走到门前做出要合上门的样子。

洪初这才想起，这么晚还在一个姑娘房内确实有些不适宜，一只脚赶紧踏出门外，还不忘回头和她说道：“药汤一定要喝！”

柒柒敷衍式地点了点头，便赶紧将门合上。她将烛火熄灭，待门外一点声音也无，便取了一件薄纱，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。

男子的房间一片漆黑。透着月光隐约可以看见床上的人影。

师傅既早早熄了烛火睡下，应该也没有多大的事情吧。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的倒影，安心地舒了口气，便转身欲归。没想到月色下却瞥见一个人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。青灰色的袍子，纯粹得一尘不染。

“神医？”柒柒小心翼翼地唤道。

“嗯，柒柒。”神医似乎并不讶异，“天气这么凉，早些回去歇息吧。”

“神医也是。”柒柒还想多问些什么，见他面如疲态，便也不再多说，走至他身前略微颔首便准备离开。男子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，眼中却渐渐弥漫起一股雾，清冷又模糊。柒柒看不懂其中的情绪，只知道他好像要说些什么，于是便抬头静静地望向他。过了许久，神医才如梦初醒般打了个颤，目光缓缓汇聚到她身上。

你师傅有没有和你说过……”话讲到一半又堪堪断掉。柒柒抬头，男子的眼里那种莫名的神色反而又浓了几分。他抿了抿嘴唇，终于接着往下说：“你再长大些一定很好看。”

“多谢神医夸奖。”她心中尽是讶异，但还是下意识地答谢道。

“你要照顾好你师傅……”

神医的话断断续续，如呓语般，弄得她愈发诧异，可她还是点头应着。又听到他突兀地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：

 “柒柒。”

她回过身去，却正好撞见他兀自笑着，嘴边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。

“是我。”她应道。

“你会找到自己的良人，然后白首到老，一生一世。” 神医笑着，这才流露出些许只有年少人才有的神色，“是了，你是柒柒。”

他肆意笑着，这才流露出些许只有年少人才有的神色。似乎可以窥见他一身医术闯江湖，奇方妙药耍魔教的狡黠精怪。

似乎这才是她印象中的神医，但又有什么好像不一样。

“天色不早了，神医也早些休息吧。”太多的迷茫、不解。终归她只能茫然地道谢向男子，转身回屋。姑且将这一切抛之脑后。

 

光华流转，气贯如虹。和洪初一起练剑后，柒柒开始明白，什么是真正的内力雄厚，天资异秉。“世间难寻的至阳之躯”，她方才开始理解了神医的话。

勉勉强强尝试双剑合璧后，柒柒只觉内力不济，直冒虚汗，几乎站立不住。

“你没事吧。”洪初说着便收了剑气，扶住她的肩拉着她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。

人们都夸赞她剑法习得的快，殊不知她必须要付出多少艰辛，多少努力才能达到人们口中所称赞的“天资上等”。如果自己也有这般天赋，是不是就可以让师傅少为他操心一些，多靠近他一些呢？

“我羡慕你。”柒柒对洪初说，“你内力浑厚，可以很快就掌握剑法……而我，不知要练多少遍才能达到你的程度。”

“我么，”洪初说着又苦笑起来，“我……即便如此，我还是不觉得我能够背负起长虹剑主，七剑之首的名号。”
    “可是你至少有这个能力，去守护你所想要守护的。”

“我何德何能能继承这份血脉呢?我怎能承担起这份重任呢?我……”眼前的少年渐渐垂下眼眸，眼中尽是茫然。迷乱的桃花林中，她可以寻得师傅的身影。而眼前的少年，漫漫长路，寂寥征途，被命运突然赐予这样的责任，又有谁曾拉他一把呢？

这样想着，她的心也如微微揪起一般，不由伸出手去覆上他的剑:“你看，不是还有我们呢。”他的身子明显一颤，柒柒也是微微一愣，但还是接着讲了下去:“还有我们。我们是七剑啊。我们一起，守着这份责任。” 

一切都静悄悄的，唯有残雪，“咔嚓”一声，压着树枝一齐落在柔软无声的雪地上。洪初这才笨拙又缓慢地转过头来看着她，仿佛在对她说，又像是自言自语般：“是呀，我们是七剑。”

“你不是想看玉蟾宫的桃花么？天下那么大，什么时候，我们新的七剑传人，也会有机会一齐仗剑天涯吧。看看更多的风景，去看看命运给予我们要守护的天下。”

她微笑地对上他清亮的眸子。那时她说的话是真的，是掏心窝的。她是真的想去看看浩大的天地。总有一天，她要承担起师傅已挑在肩上许久的责任。那时的她无所畏惧，想要变得更强大。

清风带走最后一丝寒意。春天似乎真的要来了，又被暗沉沉的天色给削弱了几分。柒柒放眼望去，即将融化的雪在阳光下是那么透彻，那么晶莹，纯洁得让人不忍触碰。她就这样看着远方，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，眼睛如湖水般闪着光。却没有看到一旁的少年的眼中，同样如闪耀着曦光一般，清晰地倒映着她和远山近水的倒映。

“下次你再来六奇阁，就会看到桃花了。那时我定会缠着你做玉蟾宫的桃花酥的！”送他们离开六奇阁那日，洪初对她这样说道。

柒柒只是笑了笑，什么也没有回应。那时的她以为，六奇阁之行只是一个小小插曲。她不知道，宿缘也许早已注定。三年之后她又将会到这里。六奇阁的一切并无多大改变，只是她的心境，已大为不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