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虹蓝】万梦生 第三章：昨夜星（二）
（青梅竹马实在是太美好了。Q_Q）
第三章 昨夜星
…………
宫女姐姐们说，清晨的露珠是至纯至善之物，饮用而下方可化解体内杂物，调理内息。
就因了这一句道听途说，我便每日早早到树林中，用空瓶采集花叶尖上的露水，到傍晚再加到娘亲的药汤中熬制。
天真而又无知的做法，当时的我却仍旧抱着一点点期盼，小心翼翼地守着我的秘密。
直到一日，我染了风寒，盛了小半瓶露水之后，实在是困倦不堪，于是靠在树旁小憩了一会儿。没有人发现，也没有人叫醒，梦中无梦，我睡得甘甜而舒适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才恍惚间觉得有什么不对，猛然睁开眼，就看到一个少年的脸庞近在咫尺，正呆呆地看着我。
“你——”我惊叫起来，他也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大跳，正欲起身，却被我一不小心一脚踢到小腹，“哎呦”一下翻到地上，四仰八叉地，样子很是好笑。
“噗嗤。”我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，却也听到他爽朗的笑声：“就是嘛，你笑起来多好看呀，可是你总是很少笑啊……”
我愣愣抬起头看着他，还未细细琢磨话中的意思，耳根就已经红了起来。又听得他说：“你每日起得这样早，原来是为了你娘亲嘛？”
我浑身颤了颤，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小瓶子，确认它安然无恙后，总算松了口气，却连忙背过身去，正想解释些什么，他先一步开口：
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，每天早晨，我也可以帮你。多一个人，多一份力嘛。”
他竟没有嘲笑听上去稚嫩又毫无根据的做法。我惊诧地看着他，他却眨眨眼，笑容中透出几分狡黠，“我还知道一个许愿的方法，很灵的。”
“是什么？”
“向星星许愿呀。今晚，我们一起去后院吧！”
他眉眼中透出单纯却又让我无法拒绝的笑意。
见我点点头，他勾起我的小拇指：“那我们就这样说好啦！”
夏日的风微凉却又不凛冽，温和中又透出几分俏皮。我踏上后院的青草地，他们在我身后“咯嚓”地发出回响。耳旁似乎也有轻微的笛声跳动。向前看去，他坐在草地上，低头吹着些什么，见我走来，他手中的东西一下掉落在草地上。
“我……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。”
我歪了歪脑袋：“不是你跟我说好了嘛。”不知什么时候开始，我们竟熟络了许多。
“诶……是呀。”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，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东西，毫无不保留地将手掌摊开在我面前：“是我自己削的小竹笛，总有一天，我会像爹爹一样吹出优美的曲子的。今天让你见笑啦。”
“白猫大侠也会吹笛子吗？”我有些惊讶。
“是呀……爹爹总说我吹得曲子空洞无味。我知道爹爹每次吹笛时心里想的一定是娘亲。可能我也要经历些什么，把一些很重要的人装在心里，我才能成为像他一样的人吧。”
他的话语中透出几分低沉，他的嘴角仍挂着笑意，额发却宛如失落般垂下，遮住了他眉眼间的神情，“我娘亲还说，要为我缝一个剑穗，待我接过长虹剑，就将它系在剑柄，这样便能披荆斩棘，逢凶化吉。可是我还没有结果长虹，娘亲就走了……”
我不太会安慰人，却又实在不忍心看到他平日里隐藏起来的悲伤神情，便宽慰道：“总有一天你会继承长虹，说不定到那时，还会有人为你缝一个剑穗呢。”我拉拉他的衣角，指指夜空：“可惜……今天天上的云太厚了，这样可看不见星星啊。”
“没事，我有办法。”他眨眨眼，眼眸间又染上了色彩，起身一把拉起我，向前走去。我不由分说地被他拉着，心中却觉得有些安宁。他拉着我，穿过被夜色染成暗紫色的桃林，拉着我爬上后院的小山坡。夜里，从来都是我伴着药香疲惫地睡去，不曾期待过什么，也未曾从梦中得到什么。而他却拉着我，一直向前走去，偶尔转过身来，对我诧异的神情回以不容置疑的一笑。这让我不得不相信，也许极暗的尽头，便是曦光。
“你看。”
他拉着我在一片宽阔的草地上停了下来。我下意识抬眼去看，却被地上一片萤光吸引了目光。
“是萤火虫啊。”
“萤火虫是地上的星星啊。”他在一旁坐下，低下头来，眼眸里溢出几分黯淡，“其实……我的娘亲也不在世了，但很小的时候她跟我说过，萤火虫带着黑夜里千万人的梦，当太阳升起，他们就载着这些梦飞往另一个世界。所以，对萤火虫许愿，一定能实现的。”
听他这么说着，我忙将双手紧握在胸前，低声诉说着：
“娘亲的病，一定要好起来啊。”
耳边响起他同样压低的声音：“蓝兔妹妹的娘亲，一定要好起来啊。”
我转过头，瞥见他专注的侧脸，萤光在他的脸颊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光斑，我心下一动，闭上眼，唇边不由溢出一抹笑意。
“其实啊，我还有一个愿望，夏夜的晚风微凉，我和他躺在草地上，他还和我这般说起，“我爹爹一直想和娘亲看一场盛世安宁的烟火。他血雨风霜了将近十年，好不容易暂且平息了魔教，可我娘亲却没能等到那一天。”他的语调渐渐低沉，他顿了顿，复又亮起了眼眸，“不过，现在长虹剑法我也练到了第四层，总有一天，我会突破第十层，和爹爹、和你们一起，打败魔教的！”他转过头来，眼里盛满了萤火，亮莹莹的，“到时候，我们一起去看烟火，好不好？”
“会……会有那么一天的吗……”我攥紧了拳头，心中仍存些许不安。
“虽然你看不到，但星星就在那里，只不过一时为阴云所遮蔽。”他抬起头，眼里透出明亮又温柔的如星子般的光芒。我听见他轻柔地笑出声来：“看，星星出来了。”
我望向夜空，果真看到了万千星火重新绽放，而地面上萤火熠熠，我睁大了眼，仿佛能望见很远很远的将来，绽放在夜空的绚烂烟火，人们欢呼呐喊。而再向深处望去，有模模糊糊的七个身影，他们相互依偎地走向远方。
从那以后，星子入了我的梦，我的心中有了期盼与寄托。
仿若此生一如这夜晚，久远漫长。
坊间总是流传：“长虹冰魄年少初遇，便彼此心意已定。”其实当年，虹猫只是在玉蟾宫停留了短短七日，在我们二人的年少时期也只不过是短短须臾，可他确确实实带给我了曦光与期盼。
转眼，就过了十年了。这十年间，我们再没有见过面。后来，娘亲终究还是走了，再后来，师父也病逝了；魔教余党一次又一次席卷而来，，玉蟾宫烧毁了一次又一次，身边的人也总是来了又去，总是不断地离开；再后来，我真真正正地接过冰魄剑，成了玉蟾宫主，我不再沉默，不再低着头，因为这次换成我，来带领大家守护我们的玉蟾宫。
在桃花林里一个人练剑的日子里，我偶尔还会想起那个少年，在夏日的萤火中他跟我说：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因为星星就在那里。”
只不过，再见到他，曾经飒爽笑意的少年，白衣染上了刺眼的红；深深浅浅的裂痕开在身体上，衬得他曾满是笑意的脸庞此刻却是我从未见过的脆弱与无助。
他沙哑地开口，不复我记忆中的清朗：“你是……蓝兔……宫主？”
那段年幼的回忆被时光打磨得浅薄，蜂拥而至的是愈发残酷的仗剑天涯。破千军，战万马，绝处逢生，生死与共……一路走来，似乎血雨风霜占了半生。好在他还是那个眼中含着星子的少年，也终成了天下人心中的白衣少侠。
不是年少暗许，也不是一见倾心，有的只是携手仗剑，一齐踏过海北天南，尝过人心诡秘，最终见证了那一场盛世烟火。
不知何时，他的剑柄上悄然系上了我为他缝补的剑穗。我们的手已牢牢握在了一起。
我睁开眼。凉风吹得耳边的草叶“沙沙”作响，在夜色中颇有几分秋天的味道。我扭了扭酸胀的脖子，才发现我正枕在他的腿上。
“你来啦。”
他笑了笑，问道：“看你笑得香甜，想必是做了什么好梦吧？”
我摇头：“不是梦，是回忆。我想起了幼年和你见面那天的事。还有那一天我们一齐并肩看过的烟花，很美……但是太短暂了……”
“虽然不过须臾，可那一瞬间的绚烂和温暖却是真实的。”他阖上眼，复又睁开，坚定而自信地说道：“这是我们一齐努力的结果。就算光明不会长存，黑暗仍会卷土重来，为了那一刹那的温暖，我也心甘情愿。”他回过头来，望着我：“你也是一样的，对吗？”
我愣愣地望着他，点了点头。身旁萤火飞舞，头顶星海绚烂，而他眸海温涟，像当年一样，仿若涌动着波涛和万般梦境。我抓紧他的衣角，屏住了呼吸，像那日我和他并肩看那场璀璨烟火一般。绮丽的火光明明灭灭，我目不转睛地望着，生怕打碎了这如梦似梦的绽放。
他在我身侧，岁月打磨了他本是少年郎的棱角，却和我记忆中无数的他的脸庞重合在了一起。年幼时天真无忧却心思细腻的他，年少时背负一切却意气不减的他，此刻沉稳却仍一腔热血的他……时光潺潺，年少初遇后，我们都在各自的岁月里蛰伏历练，因为我们都知道，一定会有再次相遇的那一天。
穿过战火纷飞，历经血雨风霜，他在口中唤我的名字。不是那一声稚拙的妹妹，不是生疏而敬重的宫主，而是“蓝”。
“你来了。”
“我从未离开。”
(第三章 昨夜星 完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