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长篇 跳蓝向】世有桃花 （九）
（今天《世有桃花》的封设出来了。我爆哭！！！
云烟姑娘的感情线确实比较模糊，所以专门写了一个番外。预计明天放出。）
九、
男子打了个冷颤，猛然惊醒。
淡淡的光透过窗斜斜地照射进来。他揉揉眼，有什么东西吉光片羽般闪过，但又瞬间消散。
他起身，一件薄衫缓缓从身上滑落。他愣了一瞬，想不起究竟什么时候披上了这件衫子。余光瞥见桌上残留着酒渍的酒壶，不禁自嘲地笑了笑。
自己多久没有这样畅快地醉过一回了呢？
他走至窗前，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头。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，整整衣裳，束起了发，便向屋外走去。
风露沉沉，雾气恍惚而薄凉，却依稀可见山谷中零星飘散的桃花。零零散散，漫漫天涯。不同于平日里的艳妆华服，女子一袭素衣，伏在一座墓碑前，任由绯红布满了她漆黑的长发。
她缓缓低头，敬重地在石碑前磕下四个头。待行完礼，她静静地做了一会，正欲起身，一束白花被轻放在石碑前。握着花的手瘦而修长。她心中一动，顺着这双骨节分明的手向上看去，瞥见他腰间的玉佩，轻轻勾起了嘴角。
“没想到，青光剑主会来这种地方。”她仍旧保持着俯首的姿势，没等到他回答又兀自说了下去：“世人皆说我爹受不起盟主之位，罪不容诛。可虹猫他却力排众议，竭力把我爹葬在这风景秀丽的群玉山，墓碑上刻的也是中庸之词，也算还我云家一个名声。”她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，“你说，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他呢？”
“云烟姑娘，”跳跳看着她溢满倦态的双眼，轻叹道：“逝者已逝，抱歉。”
“你道歉些什么呢？”她笑起来，“虹猫也已经死了。按理说你也可以找我复仇来着，虹猫的死，跟紫霜教也有些关系。”她盯着他的脸，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神情变换似的，“揭穿他用忘尘毒害人，却嫁祸于我爹身上的人，正是我们紫霜教。”
“就像云烟姑娘没来找我复仇一样，你爹爹已经长眠于此地，我又何必再纠缠于你呢？”他看着姑娘的神情从紧张再到讶异，他慢慢地说道：“何况，最后执意要取他性命的人，不仅仅是紫霜教？”
女子诧异地看着他：“那是……”
“是他终究守住了自己的本心，不愿做‘那些人’的棋子。”他的笑容中尽是悲凉，“在他们眼中，控制不了的，就宁愿毁掉。后来我想，与他们同归于尽，于他又何尝不是解脱？”
他字字说得清晰，语调没有半点拨动，可云烟却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些许别的东西。她恍惚地愣了一会，才慢慢地开口：“没想到你竟为他做到如此地步。”
“在他身边那么多年，我知道他是如何熬过那些日子的。也确实错在我，错在没有及时看清他背后到底承受多少，没来得及早些知道究竟何种煎熬折磨逼令走到那般境地。”他的眼里满是沉痛，“怪我没有来得及看清。”
云烟怜惜地看着他：“我常常想起当年，我爹登上盟主之位后，确实有种种不合之举。大肆收刮财富，随意插手其他教派事务，违背民意，不顾人民死活。他确实不是个好盟主，我也都认了。但是……”她顿了顿：“他本不是这样的人，是他所掌握的权利远大于他原本想要得到的。”
“虹猫又何尝不是如此。他太执着于自己心中的那个国泰民安的天下了。”他沉沉地叹息，“我理解他。身在魔教那么多年，我的手，也不全是干净的。”
“你……”
“但我受得起青光，不负世世代代七剑传人所守护的东西，这就足够了。”他的眸子逐渐随着朝阳亮了起来，“我相信虹猫心中也始终有那份东西。”他坚定又不容置疑地说：“那份信仰，我相信他终究没有忘却。”
“真好啊。也许这就是你们七剑的道义。难怪副盟那老家伙执意要推选你接任盟主。而我这么多年来，却没有这样的同道中人为伍。”女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，大片的阳光已经倾斜下来。透过有些刺眼的光，她看到了远处层层叠叠的小村落，看到了不知延伸到何方弯弯曲曲的小路，看到了远处山腰上一抹密密麻麻的桃花林，在阳光下被挑染成更加诱人的明媚的粉色，倒是与她平日常穿的那些艳丽的裙袂有些映衬。
男子看着身旁素衣的女子，卸去了浓妆艳抹，清秀的眉眼间竟让他觉得有几分熟悉。
“云烟姑娘今日的素衣素颜，真是与往日极为不同。”
“面具戴久了，竟然也会习惯了。”她嘴角一挑，又流露出初见时的娇媚来。
“我一个女子，虽是前任教主的独女，爬上教主的位置是如何的艰辛。又怎么能始终保持我的本心呢。”
她缓缓起身，抖落一身的尘埃。“可笑吗？我竟开始有些理解虹猫了。”她看着他的衣衫被风吹得鼓起，仿若一直即将振翅高飞的青鸟，下一秒便要飞离。于是她径直抬起头，看似不经意般对上他的眼睛：“当年在魔教初见你时，便觉得你与那魔教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。”
微风拂面，带来淡淡的花香，往昔岁月中有熟悉的面容终于模模糊糊地重叠起来。
“是你。”男子终是一愣。
“如今我既已重振教风，青光也重现于世，今日我能亲眼见到我俩都能走到这一步，也算是不负那段熬过的艰难岁月。”说罢她笑起来，“我在这感叹什么呢？当年你不都说了么。苦难只是须臾，都会过去的。 ”
女子在她面前缓慢而郑重地鞠了一躬： “跳盟主今后若有事相求，直说便是，紫霜教定当全力相助。”
跳跳看着她，目光终于变得柔和起来：“云烟姑娘，谢谢。”
她直起身，脸上又恢复了娇媚的神色，又变回了江湖上风姿绰约，妩媚撩人的紫霜教主。仿佛刚才的一切不曾在她身上发生过一样。
她的余光再次落到山腰的桃林。她想起爹爹曾与他说过，一处的繁花盛开，另一处也许正在凋零。正好赶上了，正好遇见了，哪怕只有一季，也就足够了。
足够了，还在奢求什么呢。
夕阳西下。柒柒看见了她从远处的山脚下走来。那姑娘今日竟是一袭素衣，这让柒柒一时没有辨认出来。
“云烟姑娘。”尽管犹豫了一瞬，柒柒还是开口叫住了她。
云烟停下了脚步，抬头看着她。嘴角还是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，但有什么好像不一样了。
“你好像……不太喜欢我。”她咬了咬唇，终究还是问了出口。
“是，我不喜欢你。”柒柒没想到她竟这样直白地答复，微微愣了愣。
“虹猫害了我爹，可是这次回来我并不是为了复仇，你知道为什么吗？”她肆意地笑着，“我也想看看，一直跟随在他旁边的小姑娘究竟是什么样……不过如此而已。”说到这，却是叹了一口气：“不过，是我一开始就错了。”
柒柒错愕地看着她。然而云烟什么也没有解释，只是抬眼望着她身后逐渐染上墨色的云彩。他们静默地站了一会儿，云烟才接着开口：“在回中原之前，我会尽力辅佐他。那你呢？”
“云烟姑娘要回中原？那我……”
她没有让柒柒再接上什么客套的话：“你是不可能一直留在他身边的。数数还剩几日吧。”她再次明艳地笑了起来，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不还是这般模样么。柒柒自嘲地笑笑，嘲讽自己方才竟从她眼中看到了几分别的东西。
然而云烟说的没错。握上这把剑之后的每一天，可能都是与师傅相处的最后一天。
“你是不可能一直留在他身边的。”柒柒的脑海中不断地回响着云烟那番话。所有反驳的话到了嘴边，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。
待在玉蟾宫抑或是待在六奇阁，其实不都是一样的吗？自己又在自怨自艾些什么呢？
盟主府的人来的比他想像的还要快。
“希望跳盟主履行七年前的承诺，”为首的老者恭恭敬敬地弯下腰，“武林，等你太久了。”
而柒柒，坐上了另一辆马车，按着早已既定的路线向远方驶去。她要去那个大名鼎鼎的神医那，去见她的剑友，那个下一任的长虹剑主。
“七剑终归是要合璧的。”她从马车的窗口望出去，看着那个陪伴了她七年的男子也已同样的目光望着她然后渐渐地，渐渐地模糊了身影。
“师傅，当初您究竟是为何收留了柒柒呢？”她不敢问，也终究没有问出口。
也许她心里早已有了答案。
